2007年6月10日

玉蘭花與口香糖(上)

昨天坐飛機趕上台北要參加育芬的婚禮。一出機場,就感覺空氣流動的速度很 慢,悶滯著,一如走在街頭不斷迎面上來的,台北人的表情。台北人(仔細說來是走在市中心捷運線上的)的表情,就像醫院裡晃來晃去師姊的表情,每個人都一 樣,不論是否臉上掛著笑,都沒有真實感。所以不斷的從我眼前滑過,留不住印象,除了那個賣玉蘭花的阿伯。

那個阿伯站在三民書局外面,懷裡 抱著個小籃子,安安靜靜的倚靠著花圃站立,柺杖也倚靠在一旁。我正要去坐捷運,以一種不預備停留的速度走著,當然就經過了他。可是我明明就看到他了,於是 好像摩擦力一樣,走著走著也就停了下來。回頭是想看看會不會有人跟他買,可是每個人的腳步都比我還快,比我更難煞車。我於是輕輕踱回他面前,同時想起以前 唸書的時候,每天從捷運舟山路出口出來,總會遇到一個賣玉蘭花的先生。我每天一定跟他買一串玉蘭花,心裡總想他早點賣完就能早點回去了。這樣站一上午,一 個人一個人地照面兜售,是多麼誠懇的營生的姿態。覺得自己應該秀惜著這樣的人。

面前的這個阿伯看起來真的很害羞,我等了他一下,看他沒開 口,便主動問他一串多少錢。阿伯緩緩瑟瑟的說「一串...二十元」,可是還沒等我接話,馬上揚起眉頭先是說「五十元三串」又緊急改口說「籃子裡這六串都給 你!」,心思完全寫在臉上,非常真。當時已經十一點半了,也想讓阿伯早點回家,便問阿伯「這是全部嗎?」沒想到他馬上興奮的拿出小冰箱裡剩餘的花說「拜託 拜託,這些都賣給你,全部一百塊。這樣我就可以回家了。我中午要回去弄飯給兩個孫子吃,好嗎,小姐,全部都給你!」

我看著他緊張又開心的 笑著說話的神情,一時間看傻了眼。那是真的開心的笑,眼裡滿是清澈的笑意,直樸樸的為著遇到一個好人、為著就要賣完就可以回家了。我沒辦法說話,只能看著 他高興的捧起一大把花,一邊裝袋子一邊說「那我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全部賣給你!」突然,他停了一下,說「啊,不要全部,我留兩個好嗎?帶回去送給我 孫子」我這才突然醒了過來,看到袋子裡有十幾串花,連忙要多拿幾串讓阿伯給他孫子。阿伯卻是一隻手推卻,一隻手高舉著那兩串花,滿足的說「不不,這樣剛剛 好,一人一串,他們就高興了,這樣不會吵架!」

拎著玉蘭花,我其實捨不得離開。阿伯一直說謝謝,還祝福我。離開前,我很鎮重的跟他說「阿伯,謝謝你!」到底是誰給誰比較多呢?我的一百塊還是他的笑,那面對我時專注真摯的笑。那個笑是給我的,我如此珍惜,將它收入我的記憶。

一百塊可以買什麼東西?一百塊,很多人根本看不在眼裡的,讓我被陣陣馨香包圍;讓我可以將這份清新分送給喜宴上的朋友;讓阿伯可以回家做午飯陪孫子;讓我們在那短短的五分鐘裡柔軟的流向彼此、滿滿地感受到自身的內在。一百塊買不到什麼東西,如果只是買賣的話。

--寫於2007-05-28 22: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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