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14日

對我而言,這已是一首詩

回家的路上,握在機車把手上的雙手被寒風凍的痛了,不禁想起那天騎上中橫的感覺。

遲遲無法寫下那趟摩托車旅行,工作的輪軸捲動我的日常,窄緊的時間扁平的心思,容納不下旅行途中感受的遼闊與豐富,所有設想中的意料外的頭腦收納的身體驚驗的種種種種。

一趟旅行可以有多少目的?

一本詩集、一場電影、朋友的見上一面、台南冬季的菱角和想念的市街熱鬧、想置身山上,或者只是想感受摩托車在山路蜿蜒的韻律與一個鄉鎮一個鄉鎮穿越的速度與超現實。(給一個句點表示肯定,但其實更適合開放的頓號,開放給更多未被張舉的上路的目的前來認領這趟旅行)

某個星期五的夜晚,這所有的想望突然在意念的旋轉門前找到了出口:為什麼不就上路呢?就騎著摩托車上山吧!於是聯絡了台南的朋友,計畫第一天騎過中橫到台南,第二天再騎南迴回花蓮。帶著地圖、相機、隨身衣物,第二天一早八點半,跨上摩托車就出發向北。


其實,摩托車最遠只騎到過台東長濱,這是第一次騎長途、第一次騎山路。當穿過東西橫貫公路牌樓,開始在山路中左彎右拐,精神就因為緊張更為集中。天氣並不好,太魯閣沿線地都是濕的,空氣非常濕冷,大約從新白楊開始一直到大禹領,霧氣都非常濃重,能見度平均大概五公尺距離吧。路況不好的地方因為濕氣泥濘一片,摩托車彈跳爬過同時總教我想起《革命前夕摩托車日記》裡連人帶狗滾進泥漿裡那一幕。這一段因此是整趟旅行中最困難卻也最教我難忘的,難忘的是雙手和臉僵凍的痛感、難忘的是舔舔嘴唇也能解渴的「霧露均沾」、難忘的是眼鏡難以除霧卻不像面罩能脫只好一路視線模糊,當然,最最難忘的是在這種模糊視線中騎進闐黑的隧道,一進去就是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硬著頭皮直直騎,大氣不敢喘一下,直到遠遠看到一圈模糊的光、直到半圓光圈愈來愈大...


到大禹領剛好十二點半,停下來吃午餐。路途上的人一見面忍不住彼此打探前方路況和天候,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一身都濕了,同桌的人從西部來,問我前方下雨嗎?我原是回答他們沒有啊,可看看自己失掉的衣服和頭髮,忍不住也懷疑了起來。過了大禹領濕氣就沒那麼重了,合歡群峰一帶甚至天清氣朗陽光明麗。要不是得去台南,真想待在山上更久一點。


下午兩點半到達清境。從清境開始,陽光終於有了溫度,一路的下坡,溫度愈來愈暖、陽光愈來愈耀眼,人車也愈來愈多了。三點四十四分,埔里,台灣地理中心碑。暖黃的陽光照在埔里的路樹、街道和我的身上,大外套已經不需要,重新整理行裝像要騎上另外一趟旅程,花蓮與中橫的濕重陰冷,當時,已經被身體立刻遺忘了。

於是,愉快的到埔里酒廠舊夢重溫一下,心情一直到這裡都是很悠哉的,總覺得接下來都輕鬆騎了,今晚還能看場期待許久但花蓮沒有上映的電影。直到朋友電話提醒:「你現在才到埔里啊?那你待會兒要走..交流道上..高速公路...,這樣才可能晚餐時間到喔!」我沒有跟朋友說我是騎車到台南,當然也不可能照他建議上什麼高速公路啦!於是心裡緊張起來:這樣還能逛夜市看電影嗎?趕緊收起吃到一半的紹興香腸,準備上路。

正要去騎車的時候,突然看到一間「客運司機休息室」,原先只是問著靠門坐的幾個人「如何能最快的到台南?」,卻沒想到當知道我一個人從花蓮騎車要到台南,一整間的運將就都圍上來七嘴八舌要幫我指路,還一直鼓勵我。原先打算騎台21省道經過日月潭接台16省道,再接台3省道到斗六。可是運將們教我走縣道131經過水里、鹿谷,可以直接接上台3。縣道131真美,窄小的路兩旁是沐浴在夕陽下的村落人家和檳榔樹,儘管是冬天了,空氣裡還是飄著淡淡檳榔花香。這是台灣鄉間特有的香氣,每每勾引我莫名思鄉的魂魄。

當騎經檳榔樹林夾峙的路段,沿著明潭水庫到了車埕和水里,我突然想起許多年前,曾經走過這條路,只是當時坐在他騎的摩托車後座,而今,龍頭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上,方向也由自己決定。

過了水里天就黑了,卻還得走一段縣道,心得是:天黑之後,還是騎省道比較容易。接上台3之後,經過竹山、林內,穿過斗六市鎮接台1省道。唯一的瓶頸是在斗六市區找路的迷障。自從騎上省道,車速就都在80以上,一路往南狂飆,連停下來吃點東西都不敢,雖然如此,到台南還是九點多了。

穿過大林、民雄、嘉義的時候,心中一直念起:這是我的家鄉ㄟ!這麼想的時候,突然有種被接納被攏入的歸屬感。旅行途中經過家鄉,浪蕩的心緒頓被安撫,又成為孩子,一邊騎車一邊微笑了起來。

在台南一覺起來又不想離開了,台南的菱角、碗稞,熱鬧早市和人情小販,總是總是像我心靈的家鄉一樣,讓我有歸去之感。於是車子寄回家,我當日賴在台南。不過這是另外一趟旅程了。

所以,這是一趟無止境的旅行,也因此這是一趟適可而止的旅行。

下一集:東海岸、南迴,台南,南橫、縱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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