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7日

夢裡、山上,冷冽的晨光

趁著颱風,借了《聖稜的星光》回家。在電視上播出的時候只有機會看到第一集,留下質感很好的印象,又是張作驥工作室拍的,所以一直想看。

最近是因為很想上山,夢裡常常出現山上清晨的光線,醒來仍然悸動不已。於是不斷翻看玉山社出版的陳列所寫《永遠的山》這本書。它是作者攀爬盤桓玉山國家公園一年的紀錄,作者非常用功得,以文學的筆、自然觀察的眼,把它寫成遊記、動植物誌、地理誌與部落誌,細膩而且深入,帶著現在無法上山的我在心裡用想像攀爬玉山。也因此很想看《聖稜的星光》裡面山上的景象。

這部戲真的把整個劇組拉到雪山國家公園去拍。不知道是不是山上的空氣特別乾淨,畫面上的光線非常美,讓我有種身在山上的幻覺。不過不是很喜歡它的編劇,故事重心是因緣聚合在雪管處武陵遊客中心的人們交織的生活情事,穿插再帶進一些議題,如生態保育、國家公園與原住民爭議。大概是這些議題並不是劇中人所面臨處理而感到矛盾並引發思考的生活核心,議題的討論因此顯得淺薄零落,許多故事枝節甚至連不起來,好像單元劇一樣(或者說像《練習曲》)。

我因此想念起王小棣的《赴宴》,將環保與生存的矛盾、族群與階級的社會思考,密密得刻畫入角色所關注、感到矛盾並為之奮鬥的內在衝突與追尋,以致於故事人物非常富有生命力;而將議題用盤繞幽柔的人性盛托,並從不同角度的生活現實來觀看,更使得整個故事溫厚、誠懇、層次豐滿。

《聖稜的星光》裡有一個主角是解說員,她說她喜歡山上寧靜而豐滿的生活,可是巧遇的前任情人質疑她:總是在逃避。為了逃避被背叛的可能逃離這段關係、為了逃避不幸福的婚姻躲到山上。解說員總是在即將引發內在矛盾之前就離開對話,或者拒絕接觸。而我回頭看見我自己。
楊玲那天問我「什麼是我想要的」,而什麼是「在一起」。面對她的視線,我眼睛緩慢的睜大,嘴巴裡一句話都吐不出來,內心卻波濤洶湧。

什麼是我想要的?我的生命要投入在哪裡?《赴宴》裡的人們所承擔起的生命重量,是我所嚮往的,但是,我自己生命的承擔是什麼呢?那個不論有沒有人支持、陪伴都堅持要走的路;不論怎麼重都堅持要扛起來的承擔...而不是輕鬆的想像、便宜的逃避。

我的想下海、想上山、想旅行、想體驗、想離開,是逃避嗎?是因為在逃避平凡的生活,還是逃避思念的煎熬嗎?

那天跟楊玲的對談裡,清楚的看見近來已隱約感受到的:自己內在有一個獨大的壓制內在異議的戰鬥者,強勢而且急躁,總是在強迫我自己根據信念(例如"左")來行動。求得一致的同時,卻也使得自己變的僵硬、教條化,並且對內在噤聲的其他部分自我感到陌生。於是,當我做下一些決定,別人問我為什麼時,我竟然回答不出來,只能說:「我只知道我一定要這麼做,沒辦法不這麼做!」其實,那只是表示我根本沒有聽自己內在多元而矛盾的真實聲音(複數),我沒有真的要理解自己、接受自己,只是逼自己成為我想像中的自己。
而這不正是一種逃避嗎?逃避處理內在不同的聲音、逃避面對某些不那麼理想的「我」、逃避自己其實能有萬千面貌的複雜性與流動性(原來我這麼不解人性,這麼不人性地在壓扁、燙平自己)。

這樣的自我逃避是否使得我內在感到空虛,不知道自己要什麼,而無法自給的滿足自己,以致於希冀從親密關係裡得到滿足,而以那個急躁並強勢的「我」出面向對方要索,要求對方立即地滿足我的需求,無法忍受延宕與挫敗。我向他人要愛,竟然是因為我匱乏、我沒有給自己愛!?所以,我只是要,卻沒有給?連自己都給不出來,遑論給予他人...我愛的能力,原來如此發育不良...

既然「真誠」是我所肯認的倫理實踐的核心,我實在應該先真誠的對待自己。真誠的去認識我在不同時間裡、不同事情中,多層面而流動的樣貌,我才能知道每個時刻都些微不同的綜合的我,時時更新的心意。根據心意行動,不要根據教條。
如此,我才能知道,在許多時候,我是像《聖稜》裡的解說員,還是《赴宴》裡的心潔?
才能知道,夢裡的晨光,是我的追尋,還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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